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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46节

    他什么都没做,只就这样看着她。

    又过了很久,他才化为黑雾消散。

    地宫里空空荡荡。长明灯灭了,带来安稳的黑暗,恰如一个甜美的梦。

    “……晚安,云乘月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云府外,某一灯光暗处。

    荧惑星官坐在细细的栏杆上,垂着一条腿,百无聊赖地晃着。

    栏杆背后,站着一名老者。他背着手,正专注地看着云府的方向。

    他看着那孩子走进云府,看着黑沉沉的大门关闭,遮去了她的背影。

    “卢老头,你真不现身?”荧惑星官嘲笑道,“连聂家的事都让我去当恶人。怎么,你还怕见到她不成?”

    老人沉默良久,刚直清瘦的肩略垮下来。他的头也垂下了。

    “……古人说近乡情怯,想不到,近人也会情怯。”

    老人自嘲地摇摇头,苦涩道:“一想到当年幼薇的事,老夫的确……有些不敢面对她的孩子。”

    虞寄风好奇地问:“你竟然也会害怕?那怎么办,你就不管她了?啧啧,那什么云家、聂家,可都是一个个成精的狐狸,说不定正商量着怎么害她……”

    “他们敢!!”

    老人倏然抬头,厉声喝道。

    虞寄风掏掏耳朵,一脸不出所料的笑容:“你跟我嚷嚷有什么用?”

    卢姓老人的气势,陡然又跌落了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他竟有点期期艾艾,“我先在这城里待着,暗中护着她。等有机会……”

    虞寄风大笑起来。

    他笑得太厉害,直接从栏杆上滚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……有趣有趣!真没想到,前任四象星官、当代碑刻第一人的卢桁老头儿,也会有这幅情态!”

    谁想得到?

    就像也没有谁想到,那云府里无声无息逝去的先二夫人,曾是这位老人视如亲女的弟子。毕竟……那位夫人空有书文见识,却毫无修为,也从来没提过她的来历出身。

    卢桁本来很生气,渐渐却沉默了。他垂头不语,片刻后大袖一拂,整个人消失在原地。

    唯有荧惑星官留在原地,仍在肆无忌惮地大笑。

    第26章 帝王的目标

    ◎【修】◎

    云乘月梦见了一块冰。

    她梦见一块不会融化的冰, 一直悬浮在茫茫黑暗里。冰块还长了两只眼睛,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,浑身散发着恒定的凉气。

    她想问冰块为什么盯着自己看, 但不知道为什么,她发不出声音, 只能和冰块大眼瞪小眼。

    过了很久,冰块沉默着转了个身,漂走了。

    别走啊!云乘月一急,使劲蹦了一下……

    结果就醒了过来。

    她睁开眼。

    床幔的缝隙里照来一束阳光。清爽透明的淡金色质地, 一看就知道是清晨的太阳。

    可这里是地宫……哪儿来的阳光?

    云乘月再揉揉眼睛, 坐起来、掀开床幔。她探头一看,发现薛无晦站在前面不远处。

    他身边有一面水镜一样的东西, 镜子里是初初破开黑暗的朝阳。

    她莫名想起了梦中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冰块。

    “薛无晦……你在做什么?”她打了个呵欠。

    “……叫你起床。”他顿了顿,没有回头,又淡淡补充一句, “我答应过, 便会做到。不过,下不为例。”

    云乘月其实还没完全清醒,就慢吞吞地“哦”了一声。人刚醒的时候,容易混淆梦境和现实,她稀里糊涂地开口:“你昨夜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?又不说话。”

    他不吭声,背影却忽然一僵。

    “……你睡糊涂了。”

    片刻后,他只回了这么一句。

    亡灵负手站在镜子旁,宛如凝固, 没有任何转身的意思。由于完全避开了金色的阳光, 他乌黑的长发和漆黑的衣袍沉沉如夜, 连一点反光都没有。

    一边朝阳一边夜色, 恰如生死之分。

    云乘月又打了个呵欠。被阳光晒醒的日子,总能带来一种明媚幸福的错觉;人毕竟是趋光的生物。

    她看了一眼漏壶。现在是辰时一刻,已不算太早。

    青铜人俑“轰隆隆”地走过来,双手合十又上下分开,两掌之间便出现一枚“水”字;淡蓝色的书文潺潺流动,又化为一面薄薄的、几近无色的水幕。

    云乘月又磨蹭一下,才下了床,从水幕中间走过去。微凉的水流令她一个激灵,总算完全清醒;水幕在瞬间与她细密接触,滤去所有尘埃,又没留下一丝多余的水渍。

    书文真好用,比淋浴还好用。她想。

    接着,她坐在新摆的梳妆台前的木椅上,开始时梳头发。她不会梳复杂的发型,但薛无晦给她选了一枚紫薇花造型的金色华胜,这首饰竟然能自动梳出漂亮的发型,很实用。

    这个世界有挺多类似的首饰,所以云乘月的这一枚华胜并不显眼。

    但今天,她才刚梳好头发,又拿起首饰,身旁却笼下一片阴影。

    薛无晦飘然而来。他弯下腰,拿走了她的紫薇华胜,将之放在一边。接着,他用漆黑的眼睛定定看着她,仿佛在观察什么。

    云乘月也侧头回视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他没说话,却伸手来拂她一缕头发;他皱眉看了她一会儿,又动手拨下几绺额发。

    她没有动,只有些好奇地看着他,不知道他想做什么。

    等他终于摆弄完、直起身,云乘月回过头,见镜子里的自己多了个挺厚的斜刘海,快将眉毛遮完了。

    梳妆台上的镜子是普通的铜镜,要模糊许多,只能大致呈现出她的样子。容貌看不大清,发型又变了变,镜中的自己一时显得有点陌生。

    云乘月琢磨了一下,问:“这是易容吗?”

    他要她做的事,需要乔装打扮?

    她想要拨开刘海,再对比一下自己的变化,但他伸手按下她的手腕,冰凉的指尖又轻轻将刘海拨了回来。

    “易容没这么简单。你别动。这样能挡去一些你的眉眼,你的容貌便不会太过显眼。”

    是么……她又端详了片刻镜中的自己。朦胧柔和的倒影也静静凝视着她,似乎的确有了很大的不同。

    “那就这样好了。”她同意了,想一想又觉得有些高兴,“这样是不是就能避免容貌诈骗了?”

    他收回手,动作一顿,声音里多了疑惑:“容貌……诈骗?欺骗谁?”

    “就是我的生机书文啊。”云乘月很认真地解释,“你说过,人家本来没觉得我非常好看,却被生机影响,以为有。这岂非就是诈骗?不太好。”

    他默然片刻,略摇头:“你倒是……词语挺多。”

    “谢谢夸奖。”

    “却非夸你。”

    他冷冰冰地回了一句,唇边还有一点讥嘲似的弧度,显得很凉薄。

    云乘月却还是挺开心。容貌显眼会带来更多麻烦,比如昨天的闹剧。聂七爷突然求亲,很可能也是中了生机书文的招……咦,这么想想,这书文干脆改名“魅惑”算了,更贴切。

    她伸手去拿梳妆台面上的那枚华胜,想要梳妆。但华胜才入手,她却犹豫起来,有些不知道怎么用。

    华胜是一种额心发饰,适合光洁的额头。可她现在有了刘海,用着就会很奇怪。

    可她只有这一样首饰,如果不用,她又不会自己梳头,也不想专门去学梳头……

    正迟疑,一只苍白的手从她肩上越过,拿起了梳妆台面上放的黑玉梳——就是薛无晦送她的那一柄。

    “玉梳也可。”

    他握住她的头发,左手将梳齿朝下、嵌入厚厚的头发里。

    一股柔和的力量波动从发梳上传来,轻巧迅速地完成了一个简洁的垂髾髻。

    云乘月抬手摸了一下,右手食指正好能碰到玉梳上的绿松石——就是他说过,可以开启远距离沟通的开关。

    “谢谢。”她松了口气,“薛无晦,其实你很会照顾人。”

    他皱起眉毛,似乎不喜欢这个夸奖,所以没有回答。他只说:“云乘月,将你的书文放出来。”

    云乘月依言伸出右手。

    栖息在她眉心里的生机书文醒来,很雀跃地浮现在她掌心;“生”字最上面那横还弯起来,朝她挥了挥,似乎在快乐地打招呼。

    而在它的“背”后,却多出了一样东西。那是一团淡金色的光,比“生”字略小一些、透明一些,显得有点单薄,还有点蔫巴巴的。

    “原来长这样……”

    云乘月好奇地抬起手掌,观察这团金光。

    这团金光,是从《云舟帖》摹本中而来。

    摹本与真本神似,都有一缕生机,但不如真本精粹浓郁。昨夜,云乘月利用生机共鸣召唤摹本;拿到之后,摹本中的生机就融入了“生”字书文。

    所以,她撕毁的实际只是一个空壳。而一旦字帖毁去,旁人只会以为其中精神烟消云散,哪能想到她已经拿走?

    连荧惑星官都没能察觉出不对。

    但让云乘月意外的是,摹本中还存在着另一样东西,就是这团淡金色的光。当她吸收摹本生机时,它也紧跟着流入她的躯体,吓了她一跳。

    所幸它进来之后,只是安安静静地依附着生机书文,仿佛不存在。

    而看生机书文的样子,也并不排斥被它依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