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7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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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意有所指地: “所以,你该交出那本账本、扳倒季淮山,不是吗?” 罗敷依照汪工的话,她躲在黑漆漆的镜头后面、还在拍摄。 汪工的表情,一瞬变得有些怪异: “你总说我恨季淮山。那么、理由呢?” 理由很简单。 没被救回来的母亲,毁了大半辈子、最终患上尘肺的父亲。 以及难逃一劫的自己—— 季庭柯没说的是,他很早的时候、在曾翔翻对方的铁皮柜之前。 他就发现,汪工在喝“乙酰半胱氨酸”。 一瞬间,气氛有些凝滞。 他们对峙着,汪工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里,想到自己父亲生前、意识不清醒的时候,总是会重复: 他会重复家里那本账本的位置——为了保险,甚至几张撕了塞在狗窝里、几张压在灶台下。 他会重复季庭柯的身世,感慨仲赟甄—— 一念之差,踏入地狱。 他会说:季庭柯,好可怜。 有什么可怜。 即便生父不在了,最起码、季庭柯还有母亲。 *** 汪工记事很晚。 他不记得仲赟甄抱过小时候的自己。他只知道父亲曾经告诉过他: 他的名字,是托季庭柯的父亲帮忙取的。 不是开工厂的继父,是挖钼矿的亲生父亲。 他给他取名为:汪仝。 汪工在第一次自我介绍时,就骗了罗敷—— 的确是贱名好养活。只是这贱名,是他自己给自己改的。 汪仝、汪仝。 每喊一次这个名字,汪工就会联想到仲赟甄、继而想到季庭柯。 他对季庭柯说:你也该改名叫“仲庭柯”才对。 就像他—— 家中人都死光了,名字里还留着个“人”,有什么用。 在那一刻,没有人注意到,罗敷手中的相机、那一簇红光,忽然不亮了。 她突然暴起,将手中的相机砸向汪工、撞到了他的小臂。 男人吃痛,手里捏着的牛皮纸袋飞了出去。 罗敷紧跟上去补了一脚。 于是,那牛皮纸袋被踹得更远,离季庭柯更近。 季庭柯手急眼快地抢过。 而她的相机,“梆”、“梆”地砸在地上。 镜头像是裂了。 两个男人满目都是震惊。 罗敷在汪工几欲喷火的目光中,捡起相机、拔出了内存卡—— 这里面,还有她为季庭柯拍的“遗照”。 她表现得根本不在乎—— 因为她始终记得,相机是她的枪。 物为人所用,价值由人定义。 罗敷会审时度势,懂得什么时候上膛,射出致命的一发子弹。 第36章 仲庭柯 说实话,汪工并不害怕被那样一发子弹命中。 倘若他真的怕、倘若他存了“不把东西交给季庭柯”的心思,他就不会带着罗敷来、不会把账本带到几乎被夷为平地的一期废墟和季庭柯见面。 他真正怕的,是“自己”这个人、在这起案子中被轻飘飘地揭过去了。 到时候—— 在他人口中,季庭柯是为亲生父亲平反、报仇的好儿子。 他汪工则被盖章:“无能的懦夫”、“伥鬼之子”。 季庭柯故意将枕下的东西披露给自己,为的是投诚、是打响合作。对方知道他的心思,故意递来一只、于囹圄中救他脱困的手。 但汪工没有勇气攥住。 他怕帮了季庭柯,当年的旧案重新翻出来。曾经作为伥鬼、又死去十多年的汪德霖,再被冠上“偷藏账目、敛财的伪君子”的名头。 即便他再恨季淮山、巴不得在此刻落井下石—— 但汪家,不能再次成为对方父子斗争的牺牲品。 季淮山必须下阿鼻地狱。 汪工必须提防季庭柯,以防他过河拆桥。 汪工知道,比起较劲,更严格来说、自己其实是在恐惧。 他怕季庭柯心里,一直记恨汪德霖当年的所作所为。 毕竟,汪德霖明明知道真相、明明手握证据,却迟迟不肯交出账本。故意瞒着仲赟甄妻儿,让他们屈于季淮山淫威之下、整整二十年。 他怕季庭柯报仇杀红了眼,到时候、新账旧账一笔算了。 汪工以为,自己知道罗敷想要什么。 三天前的夜晚,季庭柯一通电话、分明是和罗敷见了面。 他当夜出了厂区,只做了两件事。 第一,将季庭柯枕头下的东西,悉数交给了那群要流量、不追究真相的网络暴民。 第二,他蹲点、跟踪了罗敷。 他在赌。 赌一个地方电视台记者被迫铩羽而归后再次瞥见希望,会迫不及待、不顾一切地抓住机会—— 要真相,要称王的流量。 她和那些网络媒体不同,更正规、有力,不会争议真假,不会被判定“寻衅”、“引流”而下架掩埋。 汪工以为,馈赠罗敷这些日子的镜头,对于追逐报道的记者而言,是恩赐。 毕竟,她大可赶着发布头条、夸张渲染,又有实证在手。 那些见证,可助罗敷成名,也是汪工为自己立的一层保障: 越多人知道真相,他就越安全。 但令汪工意想不到的是,女人愿意将获悉真相的机会、排在帮助季庭柯之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