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、第 10 章
时间停了十秒。 霍刃在这十秒里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，肺叶翕张又猛地静止，仿佛失控的鸟翼。 这几句话说完，那人又点开了暂停键，自顾自的继续玩游戏。 上铺的楼梯边贴着名字，三个字遒劲有力。 谢敛昀 “谢谢。”霍刃干涩道。 银边眼镜靠着墙摆了下手，仿佛只是告诉他明天会下雨。 霍刃走出了宿舍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往下坠。 他原本有还算乐观的情景模拟——每个月有固定的名次进步，总甄别之前冲进前二十，最后争取进入前五名，拿到这个出人头地的机会。 可谢敛昀说，现在只剩一个名额，只剩一个。 他机械的在食堂填饱了自己的肠胃，在喧哗声中独自去了七楼。 因为这次表演课要考舞蹈表演的缘故，大部分人都是匆匆吃完饭跑到八楼找练舞房巩固上课内容，隔着一层楼都能听见乱哄哄的音响声。 霍刃刷了身份卡进了功能训练室，直走左拐找到了电脑机房。 这里的电脑统一配备了最先进的win7系统，虽然部分功能被禁用，不可以打游戏看剧，但足够让学生们在玻璃隔间里练习视唱以及检索海量信息。 不仅大小软件全部配备，还有公司内部的影音资料库。 演唱会录像、曲谱、歌词草稿集…… 所有文件被分类归纳，成为宝贵而独一无二的学习资料。 霍刃平时是礼仪性用本子做笔记，其实习惯了用大脑记录整理需要的一切。 笔记可能会破损丢失，但他的大脑如同精密到极点的计算机，几乎没有犯错的可能。 他定了定神，开始搜索这几个人在国内外网站上的相关记录。 薄i，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第一名，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大赛第三名。 照片上的长发少年倚在施坦威三角钢琴旁边，笑的恣意骄傲。 龙笳，玄御集团总裁第三子，家族企业生意横跨房地产和电子物流。 出生时因获赠价值过亿的蓝钻戒指上过新闻，在襁褓时就被一众名媛贵人簇拥。 梅笙遥，影后天王之子。 私人信息被保护的很好，信息全部是公式化的官方说明。 今年刚满十二岁。 少年看着屏幕上一行一行的名字，笑容苍凉。 原来这场游戏早就给权贵名流留满了位置。 他们的起跑线画在他的终点上。 池霁，震惊伦敦西区和纽约百老汇的音乐剧天才。 四岁入行，如今已经有三部知名音乐剧的a卡演出经验。 曾随剧团参与白金汉宫和白宫的汇报演出，今年十五岁。 还有最后一个，谢敛昀。 霍刃深呼吸了一口气，已经对这些光环和华丽背景有了近乎麻木的感觉。 ……还可能有多优秀呢。他想着。 看过之前那四个人的检索结果，霍刃已经觉得自己不会对这个舍友的具体身份有任何惊讶了。 大概也是某个名流和天才吧。 在平凡人的世界里，一个学校能出一个天才，都已经是足够津津乐道许多年的事情。 可是在spf，他们甚至簇拥在一起，如同恣意盛放的向阳花。 谢敛昀三个字被键入搜索，数十万条结果涌现在他的面前。 霍刃握紧了鼠标，强迫自己再次呼吸换气。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有多片面。 与谢敛昀这个名字相关联的，是各种新闻，百度百科词条，专题人物采访，还有无数作品的名字—— 谢敛昀人物专访：17岁，2000首词作原创，我在玩些什么？ 谢敛昀新歌独家曝光：将为路天王创作专辑，个人曲风迎来全新蜕变！ 四岁弹钢琴，十二岁开始写曲，会三门语言，早就拿过十几座奖杯。 他没有唱过一首歌，却是无数一二三线歌手共同追逐交好的天赋型词作者。 哪怕是在接受国家电视台的专题报道的时候，那少年手中都拿着那一柄银色psp，笑容漫不经心。 仿佛一切荣耀与奖项都比不过半局贪吃蛇来的有趣。 霍刃坐在黑暗中，无声地开始检索更多他在spf听到过的字句和品牌。 从公司海报上明星代言的名表价格，到一项又一项资源的价值和意义，他终于看见了这个娱乐世界的冰山一角。 他看见了数万人山呼海啸的演唱会现场，看见绯闻丑闻还有讣闻，在网页的苍白文字中终于窥清了千叶窗外近在咫尺的名利场。 这里堆金积玉，而且雕虎焦原。 懵懂中的侥幸心在尖叫着逃窜消失，他在这一刻浑身冰凉。 霍刃知道自己可以进前四十名，进前二十名。 也知道前二十名选手将由机会角逐那最后一个位置，成为a中的一员。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，那六个字母会昂贵遥远到这种地步。 手机闹钟又响了起来。 到了去练舞的时间了。 练舞一个小时，练琴三个小时，回来可以睡六个小时，然后起床上早课。 霍刃走出了机房，在看见玻璃墙上自己的倒影时下意识双手插兜，想要装的更冷静淡定一些。 少年人皱着眉头，连与自己对视都有些彷徨。 指尖隔着布料碰到了内袋里贴身保存的那一张银行卡，棱角感把他重新拉回了现实。 这是他现阶段能拥有的最好工作。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，一定要争，要尽全力留下来。 哪怕是为了每个月一千五百块的营养津贴，也绝对要留在这里，直到不得不离开为止。 时间开始过得很快。 八月天气炎热，连向阳处的玻璃窗都烫到可以烤肉的地步。 训练生们聚集着一起扒舞练歌，逐渐走向更专注用心的状态。 助教们渐渐不再催促他们早点回去休息，偶尔推几箱能量饮料过来，在凌晨两点继续教他们的手势和腿部动作。 这是霍刃第一次学习跳舞。 他不需要扒动作，看完一整遍录像带就可以记住正面和镜面动作，剩下要做的就是强迫自己的肌肉也记住这些。 一遍不够就是两遍。 两遍不够就是十遍。 摇滚乐仿佛是骑着扫把的女巫，从天花板摇头摆尾打着拍子蹿到木地板上，震的地面都跟着轰轰直响。 终于到了第二次甄别考试的日子，一百一十个训练生领了身份牌，进小黑屋再次表演一遍自己苦练一个月的结果。 成绩当天晚上放了出来。 “第一名，”aya晃了晃手里的成绩单：“还是并列第一。” “满分五百六十，他们得分五百四十五。” 裴如也坐在第一排笑了一声：“有进步，比上个月进步五分。” 大伙儿都懒得看他们两在哪了，举着手就哗哗鼓掌。 “龙哥哥流弊！” “薄i干他啊！solo！solo！” 姜叔站在会议室外，不出声的观察着这满座的训练生。 “第三名……” “第四名……” 霍刃开始深呼吸。 “第三十五名，霍刃。”aya遥遥看向他：“你的主课成绩进步很大，而且选修课还是满分，很不错。” 她开始报后面的名次，有些选手面如死灰，已经准备带着行李离开这里了。 一百一十人缩减到八十人，留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少。 这个晚上他们再次集体道别的时候，漫长的训练生走廊空了大半，路灯下的少年们远远挥手，用口型说着要加油啊。 霍刃回到自己的新宿舍里，此刻有些怀念被淘汰的那几个舍友。 四人间住不满，寝室安排成了二人间。 薄i龙笳就住在他的隔壁，还嘻嘻哈哈着拉他一起去练琴。 霍刃笑着道了声好，推着箱子进了宿舍。 他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又听见了熟悉的游戏音效声。 贪吃蛇在打着转吃围城中的道具，叮叮当当的像戴着铃铛蹦跳的驯鹿。 谢敛昀摁了个暂停，把耳机线插了回去。 “好巧。”他推了下眼镜。 霍刃安静地鞠了个躬：“谢谢前辈照顾。” 谢敛昀忽然笑了起来。 “我在机房和琴房看到你了。” “你很有意思。” 霍刃点了点头，打开柜子继续放行李。 “霍刃。” “什么事？” “你练舞的时间不够。”谢敛昀点开了继续键，操控着贪吃蛇继续横冲直撞。 “按照你现在对肢体的控制能力，想要进前二十，每天至少要练舞三个小时。” 霍刃转身看向他，不声不响地又鞠了一个躬。 “前辈，请问我该怎么练？” 谢敛昀叼着的棒棒糖纸棍转了个圈，说话时带着股青苹果的淡淡甜味。 “一个小时作业，两个小时学男团的舞。” “扒他们的动作，扒他们的起伏和细节。” “学的越多越好。” “好。谢谢前辈。” 从这一天起，他开始每天睡四个半小时。 一切刚刚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