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节
    夏棠要回去,秦越自然想跟着。    夏棠想了想也没反对,只是让他站在门口,别进去吓着别人。    毕竟,她是进去理论的,不是进去武斗的。    夏大山家位于老家属院最里头的位置,是一处两层的小楼。    这其实原来是夏棠的家。    六年前夏棠的父母因公殉职,夏大山一家便主动搬进了这个院子,美其名曰来照顾夏棠。    “你以为我们爱住这里啊!”    “这里春不暖夏不凉的,树多蚊子还多,离厂区又远。搬过来之后,你大伯上班和娃儿们上学都多费功夫。要不是为了照顾你,我们早不在这住了。”    说这话的时候,刘妹眼睛一横,仿佛四周的哪哪,都看不上一样。    当时十五岁的夏棠是真听进去了。    虽然她一直记得,大伯家原先的房子是个九楼,每次爬上去都费了老鼻子的劲儿,还只有一个房间,除了唯一的儿子夏冬,夏霞和夏露露都得拉个帘子住在客厅里。    但当时的她父母和阿婆都先后去世,无依无靠的她,太想要一个家了。    因此虽然刘妹的话总隐隐的透着不对劲,她仍然都听了进去。    可是现在想想,这话未免太好笑。    就这样想着过去的事儿,两个人一路走着,话不多,但动作却格外的默契。    又走了一小段儿,夏棠抬头看了看路尽头的小院儿:    “到了。”    第5章 05 对峙    “记住,里面吵成什么样都不许进去,就在门口站岗,听到了吗?”    临走之前,夏棠不放心的叮嘱秦越。    她知道,这个年纪的秦越还是个冲动的性子。    上辈子为了保护她,直接跟那些“捉奸”的人干了起来,寡不敌众不说,反倒被扣上了一个寻衅滋事的帽子,吃了好大的亏。    今天,她夏棠是进去理论的,并没有让秦越为她冲锋陷阵的必要。    秦越忍了忍,最后实在忍不住,问道:“那如果你受委屈了呢?”    夏棠唇角轻轻勾起,心里不由得暖融融的:    “我能受什么委屈呀!”    她把秦越留在门口站着,自己便推开大铁门走了进去。    夏棠他爸是厂子里最早的技术人员,和她妈一起都是厂子的骨干。    因此,第一批分家属院的时候,厂里便将这一处小院分给了他们家。    虽然比不上领导们的院子大,但也比那些筒子楼条件要好些。    院子不大,外头有个方方正正的小庭院,一处两层的灰色小楼正对着院门,墙上还挂着刘妹熏的腊肉和腊肠。    夏棠还没走进屋子,便听到里头的人扯着嗓子在说话:    “算计她怎么了!要我说,她早就和秦越有一腿,睡了还更称了她的心!又是谢明辉又是秦越,她就是个狐媚子成精!我好好的把她养那么大,她倒好,折腾的露露工作都要没了!夏大山,等她回来了,你可别拦着我!我非得给她捆起来打一顿不成!”    刘妹的声音就像是生了锈的螺丝磨砂纸。    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再听,依然让夏棠浑身难受。    “行了,气归气,你可别忘了咱们刚才商量的,要真给她打狠了,不答应露露换工作的事该怎么办?”    夏大山的声音则更加老谋深算。    他比刘妹要老上整整十岁,也更能装,做的打算自然不同。    “凭什么不给露露换工作?咱们把她养那么大,就算把她卖了都是应该的!就一个工作,凭什么不给!”    露露?换工作?    夏棠这时候也算听出些眉目了。    好家伙,看来这么折腾下来,夏露露的工作确实不保。    所以这家人是指望着把她的正式工顶给夏露露呢!    可是,凭什么呢?    夏棠没有继续听下去,而是径直推开了房门。    屋里头安静了一瞬。    亮堂堂的堂屋里头,夏大山、刘妹、大姐夏霞、二哥夏冬和夏露露都坐在竹椅子上。    一看看去,还真是全乎。    刘妹第一个反应过来后,立马抄起旁边的笤帚站了起来:    “你个死丫头,你把露露害成那样,你还知道回来?”    说完便拿着笤帚劈头盖脸的往夏棠头上脸上打了下来。    夏棠往边上躲了一下,见刘妹依然不依不饶,干脆一伸手,将刘妹手里头的笤帚给夺了过来。    她原本就比刘妹要高了一个头,手臂又长,随便一扯就给扯过来了。    倒是刘妹,被夏棠这么一扯整个人愣在了,随后大喊大叫的:    “你这死丫头!你居然敢还手了!你个不孝顺的东西!养不熟的癞头狗!”    一连串的污言秽语从嘴里头喷涌而出,那力度,简直堪比化粪池里装喷泉。    夏棠皱着眉听着,也不言语,只是在她终于停下来换气的时候,插上了一句:    “夏露露闹出事,那是因为她要害我和秦越。她自己找的,和我没关系。”    “我呸!要不是你,她根本不会被厂子里处分!闹到现在连工作都要丢了!你现在就去厂里,说这件事都是你自己杵鼓出来的!要是露露的工作回不来,你就把你的工作赔给她!”    刘妹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后,夏大山也终于站了起来:    “夏棠,你大伯娘说的对。这件事到底是因为你起的,你得去厂子给夏露露澄清,也得家里头一个交代。”    两个人终于说出了心里头的想法。    夏棠静悄悄的看着在场的所有人。    夏霞已经从这个家嫁了出去,就算回来,也向来是不说话的。她低着头,一双眼却向上瞟着看她,似乎在打量着她的反应。    二哥夏冬刚刚下工,如今穿着一身灰蓝色的药材厂工服,支着下巴看她。    而夏露露,则眼神嘲讽嘴巴咧到了耳边上,眼中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了。    似乎每个人,都在理直气壮的觉得,她应该低头。    可是,凭什么呢?    她的工作是自己攒着生活费读完高中,又通过招工考试努力考进来的。    不是像夏冬那样继承夏大山的,更不是像夏露露那样,用他爸妈的抚恤金买的。    如今她是受害者,却反而要将工作平白让给作为加害者的夏露露,凭什么呢?    夏棠一直没说话,一直等到刘妹又要发作的时候,方才轻轻的说了一句:    “好啊。”    刘妹先是一愣,随后喜不自胜的说:“你这死丫头,这还差不多!”    “我也正好要去找厂子。”    夏棠平静的说:    “我记得我爸妈去世的时候,厂子里说抚恤金由你们暂管到我成年,那现在,应该可以还给了我吧。还有这院子,之前你不是说不想在这住吗?我现在成年了,不用劳烦你们了。”    这句说完,几个人的头全都抬了起来。    刘妹几乎愣住了,片刻后,尖锐的爆鸣声响彻整个院子:    “你凭什么提抚恤金和院子!你怎么敢!你怎么敢的!”    她像是一只被掐住脖颈的鹅,长长的脖颈和翅膀都被人抓在手上,只能扯着脖子用力的嚎着:    “我养你那么久啊!我养你那么多年!把你当亲闺女一样的养!你问问左右四邻,还有谁家对闺女这么好!我供你上学!我没把你十几岁就嫁出去!还让你当了工人!结果,你居然就这样对我???”    她眼神凶恶的冲着夏棠,像是一只斗疯了的公鸡,双手恨不得掐上夏棠的脖子:    “你个白眼狼!早知道今天,我还不如当时直接让你冻死、饿死算了!”    夏大山也站起来,厉声说:    “你这孩子,说的什么浑话!要让别人听到了,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死的!到时候,厂子里所有人都会骂你忘恩负义!骂你是个王八蛋!”    刘妹和夏大山说得口沫横飞,将夏棠说成了全天下最恶毒、最没心肝的白眼狼。    上辈子,他们这么骂,她是真的会伤心。    可现在,她一直站在那里淡淡的听,眼睛都没有眨一下。    跳出那么多年的情感依赖,她甚至觉得,这两口子的动作太过拙劣,谩骂的又毫无根据。    表演的,实在是太可笑了。    不用厂子里,你们不是已经骂完了吗?    既然骂完了,那她也不用等着别人骂了。    屋里头的动静闹得太大,引得周围院子的其他人也过了来。    有个相熟的婶子忍不住站在外头问:    “你们这是闹什么啊?”    夏棠的声音抬高了些:    “婶子,我和大伯大伯妈说,我长大了,不用劳烦他们照顾我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