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界一:我记得每一次死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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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我第四十九次阖上双眼,迎接终结。 也是第二十九次,我亲手为这段人生,拉上幕布。 起初的二十次,我还以为那是命运安排好的错误。 我试图挣扎、改写、走出不同的路。 但不管怎么选,故事总会回到原点—— 在某一页结束,在某一行倒下。 后来的二十九次,我学会了主动走向终场。 不是因为不想活了。 而是因为我太清楚了—— 那从来就不是属于我的人生, 只是一场早就写好的BE剧本,反复重播给我看。 既然改不了剧情, 那就由我自己,选结局。 我用各种方式结束它们。 有的华丽,有的安静,有的极其讽刺。 每一次死法,都像是我送给命运的一记耳光。 我不再挣扎,只是冷冷地挑了个自己比较喜欢的方式,说一声:「够了。」 也许是死得太多次了—— 死亡早已不再锋利,像一把被反复磨钝的刀,最后只剩下沉默的倦意。 我像个迷路太久的旅人。 每一次甦醒,眼前的世界都错位得微妙; 熟悉与陌生交错,像命运故意摆下的局。 我叫颜梓熙。 每一次重启的生命,总是从最完美的开场开始—— 生于权势之家,含着金汤匙,一举一动皆被镀上光。 但金光之下,是深不见底的湖水。 浮华而压抑,华丽得令人窒息。 所以每一次死亡,对我来说,反而像场解脱。 带着惊鸿一瞥的盛大与悲壮。 有人说,我像雪中盛开的海棠。 清冷中藏着柔情,温婉而自持。 样貌太过精緻,反倒成了距离—— 近看是刺,远看是霜。 而我这样的人,在那样的家族里,自然走不完一场平顺的命。 权谋、背叛、交易……我不是没想过反抗。只是太累了。 那些明争暗斗像无尽的风暴, 我在其中漂浮太久,早已忘了,怎么好好呼吸。 ** 死过那么多次,偏偏记忆一次都没能抹去。 有些画面清晰得像昨日,有些却只剩残影。 我曾梦见,有人握着我的手,声音低得几乎融进骨缝里,叫着我的名字。 他的眼神很温柔,温暖得让人想哭,但我,怎么都记不起他的脸。 我开始想:如果还能选择—— 我宁愿成为一棵树,一缕风,一朵只开一季的花。 至少不用再为「人」这件事所困。 直到那天——有一道声音找上了我。 在那之前,我以为这场无止尽的死亡只是惩罚。 直到那声音出现,我才知道: 灵魂,承载太多记忆,是会破损的。 我早已不是完整的「我」。 情绪时常断裂,记忆开始错位, 有些曾经刻骨的人与事,明明熟悉,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。 原来—— 不只是我在承受这场轮回。 系统,是来收拾碎片的。 【叮——】 【您好,颜梓熙小姐。这里是人工智能系统A-109。】 【我们注意到,您在多次转生中仍持有完整原始人格与记忆。这是极其罕见的现象。】 「所以呢?」 我语气平稳,语调一如既往地沉静而冷淡,像早已习惯与命运对坐。 系统沉默了三秒,彷彿在斟酌该用什么措辞才能说服我。 【我们诚挚邀请您,加入「小说世界修正计画」。】 【您将作为特殊观察者,进入多个正在崩坏的小说世界,协助修復失衡的剧情,引导男女主角走回命定的结局。】 我微微偏头,似笑非笑。 像是没听懂,又像是太懂了。 「拯救剧情?引导主角?」 我低笑一声,笑得轻,却冷得像刀刃掠过水面。 「连我自己都救不了,现在要我去维护别人的Happy Ending?」 语气不高,却比哭还安静地难听。 我抬起眼,眼神一挑,笑意不达眼底。 「你们的幽默感……挺有创意的嘛。」 我轻声说道: 「我不想再活了。」 那声音轻得像落水的泡沫,无声破碎。 「你们应该知道,带着这么多记忆活着,是什么样的疲惫。」 系统扫过我所有曾经的生命。 每一次重生的起点, 每一场死亡的终章, 每一次心碎。 片刻后,它开口,声线冷静如常: 【若您完成所有任务,并累积足够积分,将可获得以下选择权:】 【一,彻底清除所有记忆,重启人生。】 【二,永远离开轮回,沉入无梦之眠。】 【三,转世为非人类生命——植物、动物,或其他您向往的存在。】 它不催促,也不多说。 只是静静摊开这份温柔而残酷的邀请。 ——彷彿在说: 「你仍有选择权,但前提是,先走完这段路。」 我沉默片刻,眼睫微微颤动。 那一刻,我以为早已死透的心,竟然还能浮出些微波动。 不是希望,是方向; 不是渴望,是「想要」。 我缓缓挑眉,勾起一抹冷淡却坚定的笑意: 「挺懂我需要什么嘛。」 「那如果我答应,打算怎么安排?」 【为便于您融入各世界环境,将保留您原始外貌,并依剧情配置最适身分。您将拥有自由行动权限,可观察、介入并调整剧情主线。】 我微微一笑:「所以,除了主角……其他人我想怎么玩都行?」 【是的。除非干扰主线,否则互动不受限制。】 「听起来,我的角色就是——专业收拾烂摊子的?」 我指尖轻敲桌面,金属与玻璃碰撞出清脆的声响,彷彿在提醒什么会碎裂。 「拯救那些连自己人生都搞不清楚的男女主角,帮他们顺利走向幸福结局?」 我语气微挑,向虚空中的系统靠近半寸,声线低得几乎亲暱。 「确定这不是某种高级版的精神酷刑?」 【系统提示:协助他人可提升宿主情绪恢復效率——】 「停。」我举起指尖,打断它。 「我杀了自己二十九次,你现在跟我谈心理疗癒?」 — 空气安静了三秒。 然后它语气一变: 【……实话是,那些主角实在太蠢了,总部看不下去。】 我一愣,随即笑出声。 那笑不是快乐,只是太久没听到有人(或系统)说真话。 我抹去眼角的一点湿意,声音透着嘲讽:「早说啊,你们其实在招志工救火队。」 【但请注意——】系统忽然恢復正经:【您的干预必须遵循自然剧情走向。】 我:「也就是说,我得让那些蠢得刚刚好的误会,看起来像是命运的安排?」 【精确来说……是的。】 我低低一笑,像是听到一场表演前的预告。 「这活我熟。」我笑得优雅又无奈,「毕竟我也演过。」 【您比我预想的还——冷静。】 「冷静?」我眨了眨眼,「我只是看多了。也死够了。」 【那么,合作愉快?】 我望着虚空,缓缓弯起嘴角。 「先说好,要是遇到太离谱的剧情——」 【您有权选择最戏剧化的方式介入。】它秒答。 「成交。」我轻弹指尖,「让我们开始这场……拯救恋爱脑的慈善事业吧。」 「合作愉快,A-109。」 我顿了顿,唇角勾起玩味:「或者……我可以叫你,小九?」 【……确认暱称绑定。】 【系统A-109现已註册为“小九”。】 它的语调依旧平静,但语速似乎慢了半拍,像在试着理解我赋予它的身份。 【虽然该称呼不符合作业规范,但为维持宿主心理稳定……本系统将予以接受。】 我挑挑眉,没再说什么。 它顿了几秒,声音里忽然飘出一点点微妙的机械情绪: 【……请宿主勿延伸为“小九宝”、“九儿”、“小九酱”等奇怪变体。】 我终于轻声笑了,笑意不大,却真实。 「放心,小九,不欺负你。」 它又顿了几秒,像在试图自动辨识我说的是不是反话。最后还是默默跳过这段判定: 【任务世界即将初始化。】 【请宿主准备传送,倒数十秒——】 —— 第一站,是一部名叫《豪门蜜爱:他说娶我是为了报恩》的小说。 「……」 我盯着这个标题,沉默三秒。 ……呵,还挺长的。 光看书名就能闻到浓得化不开的狗血味。 不用翻大纲,我就能猜出八成套路: 贫困女主、深情男主、强行车祸、失忆反转、继承权斗争…… 我不是没演过——有一世,我就是那个女版「男主角」。死得特别浪漫,还配了下雨和BGM。 至于那位「贫困女主」? 最后在我临死前哭得梨花带雨,一边替我擦血,一边确认我银行帐号密码有没有改。 我:「经典。」 【系统提示:本世界为S级稳定剧情模板,情节饱满,误会密度高,适合初期情绪监测与波动收集。】 我:「……所以你们的意思是,剧情越烂,我情绪越丰富?」 【数据显示确实如此。】 我看着那闪烁的光幕,长长呼出一口气。 「你们这种做事逻辑真的有点像恋爱脑。」 【我们只是模拟人类情感反应的工具。】 「那你们应该很了解什么叫『爱得死去活来』。」 【……宿主请准备进入世界。】 光束包裹住我的意识。 一切如沉入一池无声无息的深水—— 意识、记忆、灵魂,都被静静归档。 只剩下「我」这个残存的观测者,被摆入某一个世界,开始下一段试炼。 耳边,是小九最后一条通报: 【角色设定完成:A大经济学特聘教授,二十七岁,国外名校刚取得博士学位归国。气质冷艳,形象稳定,外观保留原型。】 —— 下一秒,我睁开眼。 晚风从落地窗外拂入,带着高楼才有的清冷乾燥。 远处万家灯火闪烁如星,天际线沉静,这座城市像一头刚睡醒的兽,尚未开口,就已隐约露出锋芒。 我坐在一间高楼层的欧式公寓里。 整体装潢内敛乾净:石材、木纹、柔光,都是刚好不过分的贵气。 像一张设计得极好的人设,恰到好处地说明着—— 这个版本的我,是理性、独立、有社会地位的女主。 我起身走向镜前。 熟悉的面孔在镜中映出—— 五官依旧,气质却略显年轻。眼神里少了一些疲惫,多了一点野心。 「二十七岁……」我喃喃, 「这个年纪的我,应该还对未来抱有幻觉吧?」 我笑了笑,没什么情绪,只是一种习惯性的自我拆解。 走进衣帽间,里头整齐摆满了各式职场套装、丝质长裙、高级首饰,还贴心配好了红底高跟与香水。 我扫过一圈,最后停在一件红色洋装前。 简约、包身、剪裁利落。 不招摇,但性感得刚刚好,像一场控制过的挑衅。 我换上那件红裙,锁骨线在灯下闪着淡淡光晕,皮肤白得像烧过的瓷器。 把发丝挽起,再选了支金色耳骨夹戴上,整体刚好收在我熟悉又疏离的「我」之中。 — 「小九,你还挺懂我的审美。」 【我们根据您过去三十二次人生中最常选用的服装风格,完成了模型建构与风格预测。】 「说人话。」 【……是我从你衣橱里翻的。】 我笑了一下。这次是真的发出一点声音。 「有进步。」 【本世界为S级现言修復模板,风格稳定,剧情成熟,风险指数:低。】 它停顿一秒,又补了一句:【……无需担心。】 这句话太轻,轻得像是怕惊动谁的情绪。 我眼神一黯,指尖拂过裙摆。 ——越是强调「没问题」的地方,往往最有问题。 【您有一个月的情绪观察期,可先适应世界、蒐集数据、视情况进行干预。】 「知道了。」 我拎起放在玄关的车钥匙。 一把红色车锁,颜色与我的裙子像是早就搭配好的。 高跟鞋踩上大理石地板,落地窗前的夜色将我轮廓拖得又长又细。 我在门口站了一秒。 这具身体很轻,脚步也很稳,呼吸均匀—— 像是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坏掉的时候。 我轻轻一笑,喃喃道: 「好吧……让我们看看,这次要怎么疯。」 — 我推门而出,红裙轻摆,如烈酒第一滴。 夜色这么刚好,风也刚刚好。